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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5/7/27 16:04:00
                            

SixthTone(第六声)此前举办英文非虚构写作大赛,以“世代”为主题向全球写作者征稿,最终12篇稿件从来自全球22个国家的近篇投稿中脱颖而出,获得奖项。获奖作者中有穿梭于中美之间的华裔移民、居住在上海弄堂的意大利撰稿人、热衷观察世界的中国学生……他们以扣人心弦的笔触写下历史潮流下的个体命运、对家庭传承的复杂情感、国际交流中的碰撞和收获,展现出当代中国与世界发生联结的多元样貌。

(本文获第六声英文非虚构写作大赛一等奖)

本文图片来自于许鞍华电影《投奔怒海》

作者:段文昕

英文翻译:WangJiyuan

坐在隔离酒店的床上,电视播放综艺节目的背景音,欢笑吵闹,永兰俯下身去,按了按自己的小腿肚,尽管已经出狱一个月,腿上仍然有镣铐的印记,她试着拍一张照,觉得很丑,又将照片删掉。

她记得那天判决完毕,走出新加坡法院,狱警将镣铐扣在自己的手脚上,沉重的铁环让她往下坠,就像电视上看过的情节。恐惧和忧伤涌出眼眶,这是她决定自首以来,第一次没有忍住,哭了。

判决书上,永兰的罪名是逾期逗留。年,永兰花一万中介费,办理了新加坡的旅游签证。抵达新加坡,她给自己定了一个新的期限:不回国,一直工作到被警察抓住的那天。一开始,她住在福州老乡的群租房里,屋内最多时挤过二十个人,大多和她一样,是没有身份的黑户。

永兰的家乡福清——一个临近低矮青山和内海的小镇,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掀起出国打工潮。因受教育程度有限,又不甘于县城低廉的薪水,不少人选择用偷渡、假结婚、换人头(指借用别人的护照)等非法方式出国,他们将华人超市开进阿根廷,把按摩店扩张至唐人街,足迹遍布日本、韩国、英国和美国。

与永兰同屋的福建男人,一赚到钱便爱去喝酒,就像她曾经的丈夫。半夜回来,酒瓶砸在地上,哐哐作响。玻璃碎渣令永兰恐慌,她听到邻居报警了,于是赶紧收拾东西,赶在警察来之前离开。她按照过来人的经验,把别人的工作准证复印,再贴上自己的照片,试着去租本地人放出的房子。房东不放心,核实出身份是假的,永兰再次搬了出来。如此折腾三四趟,后来,她认识了一个胆大且缺钱的马来西亚人,他的女朋友和永兰是同乡,大家互不说破,便住下了。

因为没有工作准证,永兰选择做钟点工,不用查验证件,用手机沟通,现金结算,工资可观,危险更小。十三年来,永兰的日程几乎没有变化。她一周做十户人家,清晨六点起床,八点抵达雇主家开始工作,午饭是打包的三新币的海南鸡饭,她常坐在楼道间,在十五分钟内匆忙吃完,才能在下午一点准时到达另一户人家。

永兰的第一任雇主是一对中国夫妇,在新加坡从事科技工作,待人和善。他们的儿子也在新加坡长大、成家,待儿媳怀孕后,永兰便转到他们的新家,继续旧日的工作。

为了不暴露黑户的身份,大多时候,她会说自己是陪读妈妈或单亲妈妈,辛苦劳动是为了孩子的学费。到了年轻女孩家,永兰就强调自己是随丈夫来的,男人在身边。她称之为“善意的谎言”,说多了便习惯,但有时也容易混淆,有一回,她忘了自己是单亲妈妈还是陪读,在雇主前说错了话,回去后,她告诫同伴,谎话不要编太多,认准一个就好。雇主常常会被她们骗倒,直至警察打电话来通知,他们才恍惚地问:“谎言讲得那么美,怎么会是假的?”

新加坡的热浪如海,缠绕不绝,人同被单一样晒着。从三十岁迈进四十岁,永兰发现自己变得更怕热,尤其在扫厕所时,白净的瓷砖映出她被汗打湿的影子,像云投下的阴影。朋友笑永兰笨,为什么不开电扇,一直对着马桶吹。她连说不行,这是在别人家干活,开电扇不就成了享受。到了春节,永兰还会把女儿寄来的家乡特产——鱼丸和紫菜送给雇主,再给小孩塞一封红包。

找她的人渐渐多起来。永兰曾给一户印尼人家做清洁,只去一次就拒绝了。她走进厨房,看见墙壁上粘附厚重的油污——他们爱炸东西的痕迹,气味很重,永兰擦起来太累。在新加坡的中国人,有许多繁琐的讲究,雇主警告她:小心家里的地板,是大理石的;别摸柜子上的包包,很名贵的。永兰的手连忙停在空中,心里默念一句:“去你的”。有一回,她在熨衣服时烫出一个洞,女主人拉住她,说衣服是在香港买的,真丝材质,得赔两百新币。永兰上门,每回只收一百,她干脆搭上这次工钱,再也不来了。她很怀念在新加坡当老师的英国夫妻,总和她保留礼貌、合适的距离。每当工作开始,夫妇二人就会把孩子带到室外骑脚踏车,到结束时间再回来。有需要叮嘱的,他们便写张英文纸条放在柜台,永兰半蒙半猜,实在看不懂的,就带回去让男友杰哥翻译。

永兰和杰哥是在一场卡拉OK上认识的,刚到新加坡,女伴把认识的朋友叫出来一块玩。摇晃的彩灯下,男男女女,永兰显得比较沉默。第二天,她接到了杰哥的电话。杰哥是新加坡本地人,比永兰大12岁,他的妻子早年过世,留下两个女儿。杰哥有一家汽车修理厂,雇了一位马来西亚工人。杰哥在电话那头,问道:“我要养你,可以吗?”她愣了一下。

永兰知道身边两个女伴,都找了本地人作男朋友,这也是她们的生活支柱。她们备着两个手机,可以不留痕迹地和多个男人保持联系。曾经留学新加坡的女作家九丹,在小说《乌鸦》中写过被新加坡人称作“小龙女”的中国女人,她们的天地在夜总会、酒店、床单和浴室内。来钱快,也更容易被警察觉察。

永兰同意了两人搭伙过日子的请求,杰哥又问她需要多少钱,永兰算过国内家人的开销,提出要五千人民币。听到后,女伴笑她笨,说没有人像永兰这样,“一棵树上吊死”,来新加坡还过安稳日子,直至年末,新冠肺炎席卷,大家又羡慕起她的安稳。

医院、打疫苗,领口罩,她们的生存空间在不断收紧。永兰一边做工,一边学习打完疫苗之后的感受,并尽可能讲得真实细致。“打完没什么反应”,她这样对雇主说,“就是有点犯困”。

一条短信在她们间流传,那是有工作准证的人的疫苗记录,上面具体有接种的时间、地点,种类,她们保存好,将姓名换成自己的,展示给雇主看。永兰还会把紧缺的口罩送给雇主,以表示自己也能从政府处领到。

年的早春,因为房东欠债卖房,永兰不得不搬离居住了十年的屋子。生活好像自那一日开始滑坡,变得剧烈而危险。

四月,新加坡颁布封城令,人们进入公共场合需要追踪码。商店、菜市场、百货公司门前立着保安和检测仪器,永兰无法进去。两个月来,她的餐桌上几乎没有荤菜,只有吃素,以及杂货店里卖的干粮、马铃薯、地瓜。她偶尔会去杰哥家住,让杰哥多买一些食物,顺便给独居的朋友送去。

街上巡逻的警察更多了,她将习惯的夜跑改成一周一次,晚上几乎不出门。

唯一不变的是做工,将口罩系紧,永兰仍旧是一家一户地跑。没想到连公寓也开始检查证件。她索性坐在门外边,看见推儿童车的人家开门,趁机跑进去。进入家中,永兰和雇主抱怨几句:“今天又查我,好严格啊。”

杰哥的小女儿是护士,偶尔会回杰哥家住。年9月29日晚上,永兰做了三菜一汤,三人围坐着吃饭,永兰发现杰哥的女儿有些咳嗽。睡前,她敲开杰哥女儿的房门,提醒她注意身体,还递去一杯热水,就像往常平淡的夜晚。

次日清晨4点,杰哥的女儿打来电话,说自己确诊了,按新加坡的政策,永兰和杰哥需要居家隔离。

家,这个词对永兰而言很模糊。永兰考虑了四小时,觉得无处可去,决定要自首。同时,她清晰地感到,无论是回去还是留下,自己都会后悔。

假如,永兰想过许多可能。假如她在杰哥家隔离,即医院治疗。假如她去移民厅自首,或许有接种疫苗的机会。疫情爆发以来,白天的警力也在加强,她们建的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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