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情感学院院长全文共约字
01
十几年前，鲁西南孩子口中曾经广为流传这样一则顺口溜：
脚踏黄河两岸，手攥机密文件；
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
看到这里，想必那些曾念叨过这则顺口溜的读者都会心笑了。没错，这种听起来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的景象并不是在歌颂那些冲锋陷阵的大无畏英雄，它只是在调侃人在“五谷轮回之所”里解大手时常会出现的姿势。
鲁西南乡下人把“五谷轮回之所”称为“茅厕”，在更年长的老人那里，至今还残留着“茅坑”的叫法——我的姥姥就喜欢把那个躲在她们家东南角落里的小屋子喊成茅坑，估计是受了她老人家的影响，母亲也经常会把家里的茅厕叫成茅坑。
茅厕也好，茅坑也罢，这只是乡间厕所的一个代名词而已。无论是过去还是今天，鲁西南每家每户都离不了厕所，即使再懒，家里也好歹得围挡出来个茅厕来。
茅厕既然带着个“茅”字，想必早先年它是离不了茅草的，可我没有见过茅草搭的厕所。在鲁西南，很多老户人家的茅厕都是用混着麦糠的土墙或者干枯的棒子秸围成的。
02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雨冲倒了我家的土墙头，最东南角的茅厕也跟着塌了。
人一天不吃饭不打紧，可一天不上茅厕那是要出人命的。为了应急，父亲就在院子最西北角的地界儿临时开辟出来一个两米见方的茅厕。
铁锹掘出四个深坑，一人多高的木桩子往里一插，浅黄的竹竿用铁条一绑，外面再堆一圈儿厚厚的棒子秸，可以避人视线的茅厕就有了样子了。
靠里的位置挖出两个有小腿肚子深的陷坑，左右各摆一块儿砖头，棒子秸里再塞一卷手纸，一个不起眼却能解人燃眉之急的茅厕就大功告成了。
大概是估摸着那茅厕用不了多久，父亲也就没怎么把坑往深里挖——不像我的姥姥，她们家的坑可深得狠呢，据小舅讲，掏粪时整个铁锹放进去都探不到底！
晋文公重耳之孙就是掉入那种深不见底的茅坑里溺亡的，姥姥家的茅坑果然有“古人遗风”——这是我在初中时的一番胡思乱想。
姥姥今年已经八十八岁了，可她从没听说过十里八村里有谁是这样一个憋屈的死法儿。茅坑一个比一个深的刘寨村没这种稀罕事儿，茅坑最多只能没过格拉摆子的王家庄就更不会有了。
03
人人都知道茅厕很重要，可它却是农家院子里最简陋的房子了，在有的人家里，它连房子都算不上——你看，就连羊圈和猪圈都还带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呢，可有的人家却懒得给它安个棚子。
暖和的大晴天里，露天的茅厕和有棚子的茅厕没多大区别。可一到下雨天，上茅厕的人不仅手里要撑把伞，胶鞋边儿上“挂彩”也是常有的事。更别提寒风肆虐的冬日里了，呼啸的北风从头顶一贯而下，脖子进了风，脊背发了凉，不到一泡尿的工夫，人的腚也被冻得生疼，你说这茅厕上得能痛快吗？
天气恶劣是无可奈何的事——这散着热气的臭味还经常会招来家里的狗。我厉声训它，用唾沫啐它，甚至掰下棒子秸赶它，可它愣是不后退半步，它黑豆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粉红的长舌不断舔洗着黄褐色的尖嘴，就擎等着我提裤子呢。
我一跑开，那条狗就冲进茅厕里去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听到“狗改不了吃屎”这个词，我的脑海里都是画面十足的——这“得益”于我的童年经历。
04
茅厕既然是藏污纳垢的场所，里面的味道自然是不好闻的。
解小手时，大伙儿还能全程屏住气；可到了解大手，再厉害的潜水员也不能一口气憋到擦屁股。
为了盖住那难闻的浊气，上茅厕前许多男人习惯点根香烟。一阵烟气缭绕之后，烟头在面前潮湿的地上“滋”的一声灭掉，努着劲儿往角落里啐出一口浓痰，皮带叮当作响，不一会儿人就沾着烟味和臭味跺着脚从里面走出来了。
也幸好是有了香烟，这才不致发生女人撞见男人上茅厕的尴尬事。
过去，农家人家里一般只有一个茅厕，这就给女人们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你想啊，男人上茅厕好歹有烟气做“狼烟”，这一点儿是大多女人都效仿不来的。
可以想象，她们在上茅厕时都是提着心吊着胆的，一听到风吹草动，就得压着嗓子朝外喊一句“里面有人”——茅厕外面呢，有时可能只是一阵没头没脑的风，有时则可能是在旁边捡拾琉璃蛋儿的小孩子。
可万一里面的女人不小心走了神儿，猛然抬头看到有男人叼着香烟边解裤腰带边走进来也是常有的事儿。男人不好意思地扭头就走，里面女人的脸也顿时羞得像擦了胭脂一般。
我不知道我们家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即使发生了，想必母亲也是不愿意对外讲的。
05
通天露地的茅厕用了两三个月，父亲就在东南角的原地起了一个新的茅厕——这茅厕没有用到一点儿茅草和棒子秸，通体都是用红砖垒就的，上面还结了密实的顶，防风挡雨不说，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一人多高的墙头将茅厕一分为二，一个写着“男”，一个写着“女”，两个字不是很漂亮，一看就是母亲的手笔。字的外面还用白色的石灰勾了一个滚圆的圈儿，好似一个大大的句号——我们家，在茅厕里撞见异性的时代算是彻底终结了。
每隔一两个月，父亲都会拿着铁锹清一下茅厕。干硬的粪渣混着草木灰堆在羊圈边上，春季的暖风一吹，它们就随着雨水渗进绵软的麦田地里了。到了那儿，想必文化人口中所说的“五谷轮回”也算合上了一个圆满的圈儿。
——end——
原创不易，期待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