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深夜，富安小学三楼的男厕所。
“滴答——”
未拧紧的水龙头，偶尔的滴水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早已断电的卫生间里，却传来一阵又一阵模模糊糊的哭泣声。
门外，几个高年级学生正注视着一个女孩，她已经将厕所门反锁完毕，正抡起一只棒球棒，试图把门把手破坏得更彻底。
“喂，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就是让她体验一下拖把女鬼的校园怪谈，有什么过分的……”
“抓紧的，弄好了赶紧走，别把保安引过来了。”
发号施令的女孩显然是众人的首领，她下了把狠力气，把半旧的门把手生生打得变了形。伴随着门外沉钝的撞击声，卫生间里也有了反应，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即是急促的奔跑、尖叫和哭嚎。然而众人并不在意，完成破坏后，便开开心心地离开了现场。
良久，一只血肉模糊的纤细手掌从卫生间底下的门缝里颤颤巍巍伸出来。
01
下午3点，殡仪馆接到通知，随警方到富安小学收殓一具女童的遗体。殡仪车到现场的时候，技术人员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死者聂萌萌，女，12岁，富安小学六年级学生。初步判定死因是高空坠楼，颅骨破裂，导致失血过多而亡。具体原因，还要做进一步的尸检。”小李警官一脸严肃，然后引着我们走到了那片死者坠楼的荒草地上。
萌萌坠楼摔死的位置，正好是她宿舍的阳台对面——一片茂盛的杂草地，未经看管的荒芜山坡。坠楼的时候，正好是学校的午休时间，整整一个半小时，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一般来说，这样的环境很难构成严重摔伤——若非刚好砸到了尖锐的大石头上，或中途有人发现及时救治，坠楼者都有很大概率可以活下来。
想到这里，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师父神色凝重地戴上手套、帽套、口罩，拉起警戒线进了现场。我和老杨紧随其后，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过那么多次坠楼的尸体，却从来没看见摔得这么彻底的尸体。
萌萌坠楼时，身体应该是碰到了什么硬物，于是坠落时受重力撕扯，一半身体留在某地，一半身体摔落到草坡的乱石堆里。
“有半截身子，在3楼的空调机位上。”
因为这栋住宿楼比较古早，平时的用途仅供学生午休一个小时，宿舍里只装了风扇。只有三楼老师休息的寝室装了空调，外墙有空调机位。由于老师们中午都去校长办公室开会了，回来时才发现了坠楼的聂萌萌。
但第一个发现聂萌萌尸体的人，是六年级的一个女生王小倩，她午休没多久，就在阳台看书，无意间看到三楼的空调机位上挂着一套学生校服的下裙和白色丝袜，被风吹得鼓胀，左右摇摆。
仔细一看，那哪里是下裙，分明是人的半截身子！
王小倩吓得从椅子上滚下来，一瞬间腿都软了，连忙报告老师。
02
考虑到这次坠楼事件可能是刑事案件，为了留给法医验尸的时间。聂萌萌的尸体暂存冷藏柜，先不缝补。小李警官回公安局报道，让我们等到家属的尸体解剖同意书后通知他。
不一会儿，聂萌萌的家属接到警方通知，也匆匆跟来了殡仪馆。
女人名叫岳琴，自称是聂萌萌的家长。30出头的年纪，一张年轻秀丽的脸，头上挽着乌黑锃亮的发髻，然而神情很憔悴，眼下俱是乌青。
她有些局促地展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小声询问这能不能证明她和萌萌的亲属关系，像一个已经与社会脱节很久的人。
我注意到她是聂萌萌的继母，顺口问：“死者的父亲呢？”
岳琴摇摇头，黯然道：“前几天跟人打架受伤，医院里休息，我没敢告诉他。这……不影响吧。”
当然是没影响。但按照薛法医的嘱咐，需要家属签署尸体解剖同意书，我开始询问她一些关于聂萌萌的事情。
岳琴苦笑道：“您也知道。学校里有些淘气的小孩，就喜欢霸凌班级里不合群的孤僻小孩，尤其像像萌萌这种。她之前老是偷生活老师的钥匙，喜欢爬到天台上玩儿……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地想不开。”
“偷钥匙？”
“是，也是小孩子心性，喜欢摸东摸西，看见新奇玩意儿就想拿走。”
“校园霸凌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警官还在调查，只是大家都这么猜。”岳琴突然道，“说实话，她性子太冲，跟同学总是起摩擦，时不时就把同学的书包往男厕所里扔。她爸爸只会溺爱，也不管女儿长成了什么德性。”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女人放慢了速度，仿佛咬牙切齿般一字一顿。
我隐隐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一丝恨意。
03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以往我见到孩子的尸体总是觉得满怀遗憾，或许是岳琴的语气太诡异，又或许是聂萌萌的尸体太惊怖，竟让我第一次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反感。
聂萌萌是死不瞑目的。
她的颅骨破裂，从头顶开到嘴角，整张脸都裂开了，脑浆和血液淌了一地。眼睛却还圆溜溜地睁着，哪怕玻璃体都浑浊了，眼神都失焦了，依然会给人一种感觉——她在死死地盯着你。
从冰柜里取出尸体的时候，老杨也不禁吓了一机灵：“这孩子死不瞑目，眼里有恨啊。”
我手一抖，差点没把手套扔他脸上。
老杨还自顾自道：“说实话，咱们富安县本来就是以乱坟岗扎堆闻名的，外头人叫咱这儿往生城，但其实是枉死城。尤其是富安小学这个地盘啊，风水太差，每年都有几个学生出事。三个月，不是有个小姑娘差点死在学校卫生间嘛。”
这事儿我有点印象，据说小姑娘是为了探秘校园怪谈里的“拖把女鬼”，所以和同学们打赌，趁着大半夜悄悄溜进厕所里。据说要在最后的一个坑位里做好一个布娃娃，再默念相应的口诀，才能引拖把女鬼现身，后来老师们也在厕所里找到了写着口诀的小纸条和布娃娃。
中途，小女孩可能是害怕了，想打开门逃走，却没想到门把手年久失修，突然打不开了。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女孩的双手因为死命刨门板，全是血糊糊。
我倒是理解，十来岁的小孩最喜欢寻求刺激，爱好新奇，生怕落伍于同龄人。
我啧了一声：“小孩子嘛，就是这样。比如聂萌萌，又是偷钥匙，又搞校园霸凌。她爹妈也不管。”
老杨问：“她爹是谁？”
师父插了一嘴：“你不知道？医院那个骨科圣手。”
老杨想起来了，罕见地露出不屑神情：“诶，那个人啊……”他刚想说什么，公安局的薛法医已经从解剖室里走了出来。
04
“真是十恶不赦的畜生！”
素来温和的薛法医罕见地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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