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火凤里提到苏媚的声音，少了三分之二。
虹姐也再没有搞小动作。她开始觉得苏媚说的对，利用人惯有的从众心理去操控舆论，或许会得到一定满足，可总有玩崩的一天，到时候这些舆论，未必不是对她自己的。
趁着回头还有路，还是不往前走了。
1
叶深说会久一点，眨眼三个月了，夏天已临近尾声。
在这期间，他连一条消息都没发过，要不是钱按月到账，苏媚都以为他死了。
早上虹姐给她打电话，要回趟老家，让她晚上控下场。
苏媚没听虹姐说过她老家的事，只是经理嘱咐过手下人别提她老公，赌徒一个。
光是这俩字，苏媚大概也知道了。
下午她早早到了，在化妆间换衣服。
奶茶过来找她，想调班。
她把衣裳穿好，出来：“你是不是有点别的想法？怎么老挑我换衣裳的时候来。”
奶茶本来不讨厌苏媚，对那些传闻也半信半疑。主要苏媚从不跟她们亲近，她跟她就谈不上交情。经历方娜娜一事后，她更不敢跟她走太近了。“我有点急。”
苏媚抬眼看她：“那你跟经理说。我不管这个。”
奶茶很着急：“我以前都是跟虹姐说的，但她今儿个不在，我给她打电话也不接。苏媚你就给我调一下吧。我真的很急。”
苏媚随便一问：“干什么这么急？”
奶茶答了：“我约了医生整鼻子。”
苏媚觉得新鲜，再次看向她的脸，不挺好看？“你要整成什么样？”
奶茶给她找出图：“你看，韩式翘鼻。”
苏媚只看了一眼：“你从哪约的医生？”
奶茶说：“我一个朋友认识的，这医院的，可牛了。我朋友从中介绍，能打五折呢。他就今天有空。”
苏媚给她挑逻辑漏洞：“医院开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开了？”
奶茶被问愣了，却也没怀疑，吸吸鼻子，说：“反正在别的地方都要好几万，我没那么多钱，之前赚的的六万早让我买衣服、鞋了。”
苏媚哂笑：“那你是真牛。”
奶茶放开胆子，摇她的胳膊：“求你了苏媚。”
苏媚拗不过她：“行了。”
给她拿了张纸：“把理由写上，再加一句，纯属个人行为，出事自行解决，苏媚概不负责。”
奶茶咬咬牙，写了。
要不是着急，还不想被经理骂，她才不愿意跟苏媚周旋。
她人一走，苏媚就去专门负责安排姑娘的经理办公室，盖了个章。
经理看两眼，呵一声，很不屑：“你真够能算计的。”
苏媚看他抽烟，也想抽了，从口袋掏出烟盒，二十多块钱的苏烟，她抽了快五年了，也没抽腻。说起来，她也算是个长情的人。
“她这事本来也不靠谱，我没必要给自己找事。”她说。
经理说实话：“你们之间没点感情我信，但就一点作为同事的互帮互助都没有？这条要是她找我来签，我绝对不会跟你似的这么干。”
“那你挺大爱无疆的。”
苏媚说完走了。
互帮互助？她可没向这里的哪个人求助过。
反而是这里的每个人，都想从她身上榨点什么，‘互’这个字，放在这够讽刺的。
2
好像从苏媚要奶茶签承诺书时，就已如她料定，奶茶会出事。
奶茶自从请了假，就再没回来，到现在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
火凤内一片混乱。
虹姐昨天就回来了，听说奶茶跟人倒班，老板看到来人不是他点的，投诉电话直接打她手机上了。处理老家的事，就足够叫人心力交瘁，奶茶还公然违反纪律，让她给客人说半天好听的，她可不得火大，弄得火凤上下全都跟着胆颤心惊。
两个小时不到，全员已经开三个会了。
穿着俗媚的男男女女吊儿郎当地站成一排，露着长腿，妆很前卫，全都模糊了表情。
虹姐再问一遍：“谁知道奶茶去的那个整容机构叫什么？”
无一答话。
前两天大言不惭的经理看见苏媚头都抬不起来了。
如果真的是他给奶茶签了假条，没有任何说明，那这责任就得他来负了。
苏媚站在人群里，神情淡漠，也没觉得自己未雨绸缪，她只是自私罢了。
这行当的不可抗力和不确定性太多了，要让她相信谁，真的难，毕竟她有时候连自己都很怀疑。
又过了三个小时，火凤老板都惊动了，最后怕事大了他们兜不住，报了警。
刑侦大队里，郑智听说是机关那边派过来的活，头都大了：“我们刑侦队没别的事干了是吗？成天去处理家长里短，谁家狗跟猫吵个架都得我们去协调？”
三子给他顺气：“郑队消消气，那边接到报警电话也不能不去啊，本来人手就不够，这天天出警，就忙不过来了，咱们最近案子不多，偶尔帮一把……”
郑智没让他说完：“偶尔？上次东升制药撞车那事，实验三小学生打架那事。还没几天吧？”
韦礼安从卫生间出来就听他在抱怨，戴上警帽：“我去。”
郑智啧嘴：“不是，你迟早把机关那帮人惯坏。咱们是刑事警察啊哥。”
韦礼安跟三子往外走：“刑事警察，也是警察。”
不多时，警车已经到了火凤门口。
三子看着霓虹牌子叹口气：“算是跟这群姑娘对上了。”
韦礼安笑一下：“走了。”
进了门，火凤黄总走过来，客套两句，简单阐述了事情经过，说：“就是这么个情况。”
韦礼安：“把假条拿过来我看看。”
黄总看一眼身后，“假条拿来。”
虹姐赶紧把假条递过来：“警官。”
韦礼安看两眼，苏媚，又是她。
他抬起头来，扫一眼前边站成方阵的男男女女：“苏媚在哪呢。”
黄总和虹姐都看过去，帮着找。
苏媚自己站出来，走出方阵，站定在众人视野。
韦礼安拿着假条：“这你给签的？”
苏媚：“嗯。”
韦礼安：“她有说她去哪了吗？”
苏媚：“说是整鼻子。”
韦礼安：“去哪整。”
苏媚：“没说。只说朋友介绍的，医生先前医院。”
韦礼安点点头，说：“你们拿两件她用过的东西，我们采下dnA。再把她身份信息交一下。”
又扭头跟三子说：“你去跟他们取，然后给机关那边说调下监控。”
三子点点头，先跟虹姐去取奶茶的个人物品了。
事情交代完，韦礼安再一次把目光放在苏媚身上：“碍于失踪的人最后出现是跟你在一起，所以可能要你配合后续调查。”
苏媚猜到了，“好。”
韦礼安不认为她真的听懂了：“就是要随叫随到。”
苏媚口吻平和：“这恐怕不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她在找死吗？
韦礼安眉头轻蹙：“我没跟你商量，配合调查是你的义务。”
苏媚瞥一眼他手里假条：“她写了，纯属个人行为，出事自行解决，苏媚概不负责。”
韦礼安：“站在我的角度，我只会以为这是你逼她写的，而她的行踪其实在你的掌握之中。这是通过这张假条提出合理的假设。”
苏媚：“不论我跟她井水不犯河水，话都不曾说两句，就说，我的动机是什么？”
韦礼安看着她，他知道她还有后话。
果然，苏媚又说：“她单不如我接得多，钱不如我挣得多，我有必要为了一个对我毫无威胁的人铤而走险？我是闲的吗？”
韦礼安顿口无言。
“该配合的我会配合，但随叫随到，对不起，做不到。”苏媚很坚持。
韦礼安舔舔牙齿，这女的真是叫人回惊作喜。
其实也没有随叫随到这条规定，他以为这帮人都是法盲，就信口胡诌了这么一句，目的是什么他也没想通。只是看到苏媚那与世无争的模样，他就想这么干。
他摆摆手：“算了，到时候通知你。”
程序走了一遍，警车慢慢开离缅北这条最繁华的街道。
送走警察，黄总回头看向苏媚：“苏媚来一下。”
苏媚跟黄总进了办公室。
黄总坐下来：“苏媚，你在我这干几年了？”
苏媚站在‘总裁’案前：“四年多。”
黄总点点头，掀开桌上的雪茄盒盖子，攫一只出来，用他昂贵的火机点燃，曲着眼嘬一口，说：“有没有想过，当个领导什么的？”
苏媚没说话，她在想这话什么意思。
黄总两根手指头夹着，姿势熟稔地象是为雪茄而生：“我看杨虹一个人也带不过来，我从她手里分出一部分，交给你带吧。”
苏媚对这波突如其来的升职没看懂，不过却也知道，这事要是应了，对她本就如履薄冰的处境只是雪上加霜而已。虹姐必定视她为仇敌。
手底下人跟虹姐久了，转到她手里，也不见得听话，十之八九会给她找麻烦。
“我带不了，还是别人来吧。”
黄总似乎早知道这结果，没太惊讶，让她出去了。
门关上，他给东升制药那边打电话，告诉他们，没成，苏媚拒绝了。
而门外的苏媚，在门阖上的‘咔哒’声后，象是被点通了七窍一样，恍然大悟。
从上次叶深搅和了她的工作，她就应该有所察觉的。他似乎，似乎是不能接受她对别的男人言笑晏晏了。
可他不是从不管吗？
3
叶深昨天就回国了，本来是要叫苏媚，临时有事要处理，又放下了手机。
忙完已经夜里两点多，他站在窗前，俯瞰整个城市依旧华灯锦衣，脑海倏然浮现出苏媚的曼妙身姿。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胸口，闷气团在里头，堵住血脉，叫他心脏供血不足，只能靠用手撑住墙面才能站定。
这滋味，有点糟糕啊。
他缓了缓，回房吃了药。
稍后就叫人跟火凤那边沟通一下，让苏媚当个头，别接单了。
以为这通电话打了他会舒服一点，可心慌并未减少，反而有点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撑紧咬肌，抓上车钥匙去了苏媚小区。
站在楼底下，他却没迈进一步。
他知道，他不爱苏媚，对她只是像对毒-品一样，有瘾。
可也是因为这样，他不能让自己对她像对毒-品一样，戒不了。
他到底没上去。
早上，苏媚起床时，苏思源还睡着。
做完早餐，她去叫他起床，他就是不起，想把他拉起来，却被他的温度烫到了手。
她慌了，摸摸额头，好烫：“思源？哪里不舒服？”
苏思源迷迷糊糊：“姐姐。我疼。”
苏媚把他抱起来，裹上衣服就往外跑。
医院，她抱着苏思源大步迈进急诊厅，找到医生时跟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衣裳：“医生！救救我的孩子！”
医生被扯到白大褂，本来很不耐烦，扭头看到小孩已经昏迷，眉头立马耸起，叫人把旁边的病床拉过来，“先把孩子放下。”
苏媚把苏思源放在病床上，站在柱子旁，脸色惨白、五色无主。
医生掀开苏思源眼皮，照了照，又把手伸到他脊梁后边，摸了摸，开了吊水的药，边开边问：“没过敏史吧？”
苏媚摇摇头：“没有。但他有淋-病，还有毒瘾，这些不妨碍吧？”
医生闻言抬起头，只看到苏媚的魂不附休，她在怕什么？怎么能怕成这样？
须臾，他说：“没关系，不妨事。”
苏媚猛点头：“谢谢医生！谢谢！”
医生看她跑向药房，背影单薄，站在阳光下，可能都挡不住她的影子。长发卷成一个丸子，已经快要散开，松松垮垮挂在脑袋上，随着跑动还上下晃荡。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瘦，还是她太白，给了他病态的错觉，他觉得她时刻要晕倒。
等她返回来，他摇头轻笑。
想太多了。这个女人，远比看起来要强大。
输上腋，苏媚才把提起的那颗心，送回去。
她坐在床边，看着急诊进进出出的人，如临深渊，又万夫不当。
记得她刚把苏思源接过来跟她一起生活，他怕的要死，一双大眼睛总是乱转，想上厕所都不敢说，尿在裤子里都不说。
她也只是笑笑，把他用床单围起来，说：“思源在里边把裤子脱了，换上干净的。”
苏思源不明白，也不敢问，哆哆嗦嗦，一动不动。
苏媚那么有耐心，也能轻轻地说：“思源不怕，姐姐保护你。”
苏思源的眼泪就跟放闸的水一样，浇盖了他所有紧张。
那是第一次，小小少年觉得自己有了依靠。
那也是第一次，苏媚觉得自己是大人模样。
4
苏思源醒来是下午了，烧已经退了。
苏媚在他脑袋下放上枕头，再看他却发现他不太对劲，身上全是汗，手脚也在震颤。
她立刻明白，把帘子拉上，回头抱住他：“思源乖啊！姐姐在！姐姐在的！”
苏思源牙齿在打颤，咬着自己的舌头，血都咬出来。
苏媚就拿一根筷子撬开他的嘴，让他咬住，以防他把舌头咬下来。
苏思源眼开始发飘，眼珠瞪得圆，发出猛兽魇到的声音，开始踢腾双腿。
苏媚始终紧紧抱着他，等他这种不适感消散。
可能是动静太大，把医生引来了，他什么也没说，给苏思源打了一针镇静剂。
苏思源总算消停下来，静静睡去。
苏媚给苏思源盖好被子，扭头对医生说：“谢谢。”
声音都是虚脱了似的。
医生张了张嘴，想问她为什么孩子会染上这东西，可对上她憔悴的更显白的脸，还是没问出口。有时候管住嘴，就守住了对方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
医院守了苏思源两天，手机关机了两天。
在所有人以为继奶茶之后，苏媚又失踪时，她出现在众人视野里。